0.
“王耀被剥夺了声音，这是作为他隐瞒爱意的惩罚。”

1.
王耀成为了一个哑巴，这是他今天起床就得出的结论。
中国先生手撑着洗漱台，他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男人面容平静，睡意并没有消退，洗脸时沾上的水使他的头发正湿哒哒地贴合在他的脸颊边，水顺着光滑的皮肤往下滑，水珠带着它无法抗拒的地球引力往下坠落，最后吧嗒一声摔进洗漱台上，王耀惊醒过来。
他长发凌乱，眼底有着不容忽视的青紫，皮肤苍白，整个人都透露出衰败的气息。而这个可怜的男人还在无助地张大嘴巴，王耀甚至可以看见自己喉咙里那个像是吊坠的小玩意儿——他又忘了那叫什么了，他记忆不太好，他活得太久了——王耀试图让自己的声带振动起来。
可事实证明这是个无用功。
王耀最终能发出的就只是闭上嘴巴时带起的呼呼声，他的声带安静地不禁让王耀怀疑它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王耀按着自己的舌头，他不太相信这一件事，他试图“啊”几声来反驳这个猜想，但直到一旁的闹钟打响他也没能成功地让自己的声带回家。

2.
“好多国家意识体都在今天这一天有器官神秘失踪。”阿尔弗雷德在会议桌上说，他露出笑容，一如往日那般自信张扬：“中国先生，您对此又有什么表示呢？”他的敬称显得阴阳怪气极了。
王耀没有去看台上看似完好无损的美国先生，王耀摇头，在纸上写下“弃权”二字后就丢给了阿尔弗雷德。
“这不是会议投票！”毫无意外，在看到熟悉的字眼后美国先生暴跳如雷，他死死盯着王耀那张古井无波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重要的信息，好方便他抨击王耀，他总是在揪王耀小辫子这件事上乐此不疲，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可他又实在狠心——不过也对，他想，或许在王耀眼里他做的一切事都是孩子般的打闹，他厌恶王耀的平静。
如果王耀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有，落后，平庸，那他也不会在意他在王耀的眼中会是什么样子，可当王耀默默站在他身边之后，他才猛然惊醒他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他憎恨王耀，厌恶王耀，他总是认为王耀是在俯视他，这份猜忌伴随着他的下降而愈发强烈，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国际舞台的涌动，于是他更加阴鸷更加猜疑王耀在期间的所作所为。
他不服气。他仇恨地盯着王耀，王耀越不发一言，他就越发难以控制自己心头的怒火。王耀并没有这个资格看轻他、贬低他，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国家意识体，王耀早就衰弱了，属于王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属于亚瑟的时代也早就消失了，现在是美国时代，是“美国利益高于一切”的时代。王耀不过是这几十年爬上来罢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这般无视！
“我赌他失去了冷静那根弦。”弗朗西斯突然贴近王耀的耳边，他的一只左耳消失了，这导致他的听力有些问题，他自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但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阿尔弗雷德也同样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脸上浮上恼羞成怒的薄红，眼镜下的那双蓝色眼睛似乎快要被火烧红了，他的嘴唇颤抖，看上去他似乎马上就要用这张嘴骂人了。
但他闭上了嘴巴。
他意识到自己对于王耀过度的在乎，他心中的警铃猛敲，这令他感觉到一丝恐惧。
他沉默了，沉默地坐回了自己椅子上。
“这不是一件好事，”一旁的俄罗斯开口了：“失去耳朵是代表知道的秘密太多，失去眼睛是代表对其他默不关心。失去双手是已经失去心爱之物，失去嗅觉是代表已无审美需求，失去神经是代表太过于在乎某种东西。”
他停顿了，紫色眼睛划过失去左耳的弗朗西斯，失去右眼的亚瑟，以及成疑似神经缺失的阿尔弗雷德，最终停留在王耀身上。
他没有失去的左手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物品。他不急不忙地说：“失去声音代表他隐藏了自己最深处的爱意。”

3.
——中国先生有一位深爱的人。
会议室里伊万说出的那番话不知道被谁添油加醋地宣扬了出去。谣言从最初的王耀到底有没有失去声音迅速滑向中国先生有一位深爱的人，几乎是以一种是不可挡的勇猛，开启了今天这一天恐慌结束后的欢乐。
毕竟比起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器官，国家意识体的八卦之心使他们迫切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后续，他们窃窃私语着，让这件事插上翅膀飞速地流转于国家意识体之中。
——意料之中。阿尔弗雷德想，他猜对了。
在听到伊万的那番话之后阿尔弗雷德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谣言越传越偏，但他闭口不言。
“我猜是俄罗斯先生，他们最近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或许是日本先生的，他们的认识时间很久。”
“那你还不如说是罗马先生呢，他们认识的时间可比日本久。”
“越南小姐呢？最近中国先生对她的态度挺不错的。“
“不过肯定不会是美国先生。”不知道有谁突然插话，躲在屋子后的阿尔弗雷德握紧拳头。
那人继续说：“中国先生喜欢上英国先生的可能性都比爱上美国先生的可能性大。”
“他们的关系太差了。”有人应和。
“是啊，美国先生只想害中国先生。”
“慎言！巴基斯坦先生！”
“我哪里说错了？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些话，阿尔弗雷德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一种过于平淡的速度跳动着，他想自己此刻的确不正常。他应该是恨王耀的，他想。
他应该离开这，他的心脏也不该表现的如此淡定，他被自己这过于自欺欺人的身体吓到了，他一清二楚自己的情感，他一清二楚自己真正的想法——即使他总是在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恨他。
他现在应该像往常那样走出藏身之处，走到那些嘴碎的家伙面前，禁止他们讨论，然后再恶劣地说着中国先生是个可恶无能的人。
但此刻的他却只是沉默着站在阴影之下，听着自己自欺欺人的心跳声。
直到他抬起头，看见正站在自己对面面色平静的王耀。

4.
王耀说不出一句话。
阿尔弗雷德走在他的身边，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们就这样沉默着走到了阿尔弗雷德的房间。王耀确认目的地后准备离去，却突然被刚打开房门的阿尔弗雷德叫住了步伐，他疑惑的眼神还没有送到阿尔弗雷德的面前就被握住了手腕，被强势美利坚先生拽进了房间里。
他瞳孔猛缩，面前的男人带着他特有的夏天气息亲吻上了他的嘴唇。
男人的舌头强硬打开了中国先生固执的唇瓣，舌头长驱直入，如同骄傲的将军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自己的领土，他丝毫不放过王耀嘴巴里任何一点位置，他热切亲吻着王耀，并且逼迫王耀配合他。王耀一开始还处于茫然的阶段，他不理解阿尔弗雷德是发了什么疯突然开始亲吻他。没有得到王耀配合的阿尔弗雷德显然变得更加暴躁，他一只按着王耀的锁骨，另一只手按着王耀的后颈，这是一个完完全全掌控住王耀的动作，他的强势与偏执在这个动作表现得一览无余。
他要求王耀配合他。
王耀在最初的茫然过去后便反应过来，他在情爱这方面总是喜欢纵容着阿尔弗雷德，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但也配合地抱住阿尔弗雷德劲瘦的腰肢，仰起头与阿尔弗雷德亲吻。
他们在房间里拥吻，隔着一面墙的外面就是长长的走廊，时不时有国家意识体谈笑着从这里路过，他们热切地讨论着中国先生的心爱之人，却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背后，中国先生正和美国先生放肆地亲吻。
在换气的空挡里，阿尔弗雷德将王耀压在了床上，他问他。
“你爱我，对吗。”这不是个疑问句。
阿尔弗雷德肯定王耀是爱他的。
他多了解王耀啊，他知道王耀喜欢把一切都憋在内心里，他知道王耀的喜好。
他们总说王耀温润、友好、热爱和平。
可只有阿尔弗雷德知道，王耀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慕强、爱财、狡猾疯狂的精神病患者。
对，王耀是个精神病患者。
阿尔弗雷德抬起上半身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王耀，随即他伸出手，按上了王耀的脖子。王耀的脖子是很纤细的天鹅颈，美丽，白皙而又显得脆弱不堪，仿佛只要稍微一个用力，王耀就会死在他的手下。
他开始施加力气在手上。
“王耀，你是个精神病患者。”阿尔弗雷德肯定道：“你在内心里是如此的疯狂，你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你阴暗地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你慕强爱富，你热爱着我，因为我有你想要的一切，人才，财富，实力……你想要得到我，你想要战胜我。你爱过很多人，罗马，蒙古，英国，法国，苏联，但是他们都输了，他们都不如你了，只有我，我压在你的头顶上，我搞坐在王位上，于是你爱我。”
“可是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王座？”
阿尔弗雷德看着手下的王耀脸上已经开始因为窒息而变得青紫，他恶劣地笑起来：“你伪装得多累啊，装做一个好好先生，一个温润的君子，天呐，真是恶心透了，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你就是个精神患者——”琼斯医生下了判决书。
“你患有精神分裂！”
在王耀的眼珠也开始控制不住往上翻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终于开恩般地松开了王耀，王耀在他松开的那一刻就开始咳嗽，但即使他脸皮通红，咳嗽剧烈，他的喉咙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
阿尔弗雷德此刻又乖巧地坐在了王耀的身边，他说：“中国。”他叫他：“你爱我吗？”
王耀斜眼看他，他脸色冰冷，眼睛里只有平静的情绪，他摸上了他的脸。
与其说王耀是精神患者，还不如说这样歇斯底里的阿尔弗雷德更像是精神分裂。
王耀很想反驳他的话，但张开嘴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带离家出走了，他只能摇摇头。阿尔弗雷德很多想法都是片面的，他对他总是抱有偏见，而这份偏见令王耀感觉到无力。
看见他摇头，阿尔弗雷德反而脸色苍白。
“你不爱我吗？”阿尔弗雷德说。在他的认知里，王耀只会爱着强者，而如果连王耀都不爱他，那是不是说明王耀就是在轻视他？认为他已构不成危害？
这时候的阿尔弗雷德还没有反应过来，曾经的他是不会太把这些想法放在心上的，王耀怎么样又如何？他总能对付他。神经缺失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副作用，比如过于注意王耀对他的看法。
王耀抚摸上阿尔弗雷德的脸颊。
阿尔弗雷德的脸是他喜欢的那一种款式，皮肤白皙，眼睛澄蓝，金发耀眼。他们明明贴地如此近，却遥远如同天地。
王耀在用行为回答他。
——这个回答重要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尔弗雷德大笑出声。
对啊，这问题重要吗？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中国和美国，他们不是王耀和阿尔弗雷德，他们再如何亲密再如何相拥再如何爱恋都无济于事，他们注定要挣个鱼死网破，注定要拼个高下，注定要一决胜负。
这是他们不可抗拒的命运，这是他们注定要迎来的结局。
爱与不爱，这并不重要。
王耀将阿尔弗雷德拉近自己，再度吻了上去。
重要的是，现在他在自己身边，作为人类来说。

5.
第二天。
王耀恢复了声音，阿尔弗雷德恢复了理智。
王耀待着床上，阿尔弗雷德埋在枕头里。
阿尔弗雷德欲哭无泪：救命，昨天那个傻逼绝对不是他！！！！！
王耀沧桑点烟。